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王梓

照片里的朴女士穿着精致的韩服，微笑着。在这名清洁工忙碌的生活中，盛装打扮的机会不多。她的女儿努力打起精神，含泪对媒体记者讲述数日前发生在母亲身上的灾难。

在韩国忠清北道清州市，7月15日早晨，76岁的朴女士像往常一样搭乘公交车上班，准备去给一栋公寓打扫卫生。自7月9日起，季风带来的强降雨席卷了韩国，倾盆大雨连日不休。韩国《韩民族日报》称，为避开暴雨导致的交通堵塞，这辆公交车偏离了常规路线，驶入一条地下车道。

(资料图)

“我在上班路上呢，车道被封锁了。”朴女士给儿子打电话，说她会早些回家。但几个小时过去了，家人迟迟不见她的身影，也无法与她取得联系。朴女士的女儿去警察局报告了母亲失踪。

第二天下午，家人见到了朴女士冰冷的尸体。据新加坡《联合早报》报道，强降雨导致当地河水暴涨，冲垮河堤，“泥黄色的河水如同瀑布”，灌入685米长的五松地下车道。两三分钟后，车道被水淹没。包括朴女士搭乘的747路公交车在内，15辆车陷入灭顶之灾。车道内的积水量超过6万吨。

“妈妈，妈妈……”朴女士的女儿对着遗像呜咽。葬礼上，她的情绪逐渐崩溃。在清州忠北大学医院殡仪馆送母亲最后一程时，她喊道：“妈妈，下辈子一定要生在富贵人家。不要再操劳了，要活得轻轻松松，又漂亮又幸福！”

另一所殡仪馆里，747路公交车上的两名遇难者的葬礼正在举行。24岁的大学生安某计划搭公交车去与朋友们会合，然后一起旅行。32岁的上班族赵某乘车去上班。2014年，韩国发生“世越号”客轮沉没事故，导致300多人遇难。赵某曾在社交网络上发表一篇关于“世越号”的文章，一度成为热帖。

“公交车被大水淹了，司机大叔说会砸碎窗户，叫我们快逃。”安某在电话中告诉朋友。然而，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10人中，只有1名乘客成功逃生。出殡仪式上，安某和赵某的母亲紧跟在遗像后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
14个人死在五松地下车道里，这里成了多家媒体口中的“死亡隧道”。30岁的金某是第一个被找到的遇难者，他的舅舅在殡仪馆里反复念叨着“冤屈”和“怨恨”。金某来自单亲家庭，很早就开始赚钱赡养母亲，好不容易实现了当教师的梦想，不久前结了婚。“我侄子刚结婚两个月。”金某的舅舅将这起悲剧归咎为人祸，他说：“政府称之为自然灾害。这明明是可以预防的……真是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冤屈和郁闷。”

“手册陈旧、现场管理不善、本应迅速判断并行动的行政主体不负责任，此次灾难根本不能用‘人祸’来形容。”《韩民族日报》称，这一事件暴露了韩国灾难应对体系的缺陷；没能从往年的类似事故中吸取教训，导致灾难一再重演。

据韩国《朝鲜日报》《韩国先驱报》等媒体报道，2022年8月，该国遭遇了80年来最严重的暴雨，造成数十人死亡或失踪。当时，执政3个月的尹锡悦政府誓言加强极端天气应对体系。转眼一年过去，夏季暴雨再次造成严重的生命损失，政府因此饱受批评。

《联合早报》援引专家观点指出，尹锡悦政府此前作出了承诺，却没有拨出所需资金；政府支出主要针对灾后重建，对灾害预防关注不够。专家强调，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和损害，预防至关重要。

“地下车道、半地下室、地下停车场再次被淹。”《韩民族日报》称，该国城市洪涝灾害显示出向低洼地带、地下空间集中的趋势，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间职权、责任划分不明确，即使政府在发生事故后制定对策，相关机构也因部门分散、预算不足等原因而执行不力，防灾对策“只是形式”。

根据韩国环境部制作的《全国河流泛滥图》，五松地下车道属于“可能积水超过5米的低洼地带”。环境部官员表示，地方政府可以参考《全国河流泛滥图》制定防洪、避难等对策。但韩国延世大学防灾安全管理中心主任赵元哲（音）指出，作为一线灾难责任部门，区政府没有综合各种职能的灾难管理指挥部，国家也未制定相关法律。《韩民族日报》称，职权、责任划分不明确，导致各有关部门责任意识薄弱，只顾事后“甩锅”。

五松地下车道被淹4个小时前，洪水监测机构就发出了通报，要求相关部门采取交通管制、通知避难等措施。当地区政府起初否认此事，直到悲剧发生的第二天才承认收到了通报。负责管理地下车道和相关道路的忠清北道政府表示，洪水瞬间失控，局势无法控制。

60岁的清州市居民孔成彪（音）不认同这种说法。“预计有洪水来袭时，政府就应该限制人们进入地下车道。要是我被困在里面，我也会淹死的。我的沮丧无法言表。”孔成彪经常使用五松地下车道，他告诉英国路透社，当地政府应该负起责任。

韩国国家灾害管理研究所洪水研究专家张泰星（音）向美国《纽约时报》指出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，韩国面对的不再是通常的季节性降雨，而是日益频繁的极端天气，这令防灾变得更加困难。

据韩联社报道，韩国总统尹锡悦7月18日在龙山总统府召开国务会议时强调，在前所未有的气候异常面前，官员们必须摒弃“自然灾害是不可抗力”的思维定式，彻底改革灾害管理模式和应对方式。

目前，韩国仍处于降雨高峰期。韩联社称，截至7月24日，强降雨已导致47人死亡，全国近1万处设施受损，多地持续发布暴雨预警。

多国科学家警告称，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，明年全球平均气温或创新高，从而增加极端天气出现的概率，各国需加强灾害防范和适应能力。韩媒口中“每逢夏季都重演”的悲剧是否将又一次上演，将在明年此时揭晓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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